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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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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自得了父親親口告訴會為自己請封世子的決定,心下大定, 對賈政時刻在父母面前討好的樣子, 也不如原來那樣看不順眼。

現在聽說賈政還沒有用飯,隨口來了一句:“怎麽你去東府裏守靈, 你媳婦竟不知道早些給你預備吃的。好在父親這裏小廚房裏還有,怕是現在還熱著呢,不如讓他們給你端來, 也省得你一會兒空著肚子守靈頂不住。”

此話讓誰來說,都是一個哥哥關心兄弟的意思。可偏偏賈政是知道賈赦與自己父母一起用了早飯, 就疑心賈赦這是有意讓自己吃他剩下的東西, 要下自己的面子。那口聲就不大好:“不必兄長擔心,不過是一頓飯而已,小弟還能撐得住。”

見自己的好意不被接受, 賈赦倒沒有說什麽,可是賈代善卻深深地看了賈政一眼。就是賈母, 也覺得老二今日行事太過, 嗔他道:“你兄長也是關心你, 怎麽你倒不領情了。這飽一頓饑一頓的最是傷身, 還不快下去用了飯, 再與我們一起去東府。”

對於平日裏得母親偏愛的賈政來說,賈母這些話不僅沒有讓他覺得是在關心自己, 反而認為這是母親也倒向了賈赦一方。加上剛才從王夫人那裏得來的消息, 在賈代善那裏不好說出的話, 仗著賈母平日裏對他的寵愛, 說出來一點壓力也沒有:“即是母親著急去東府,兒子用不用飯有什麽打緊。”

聽在賈母耳中,這也就是小兒子一時賭氣的話。可是賈代善卻從來沒有慣著賈政的愛好,他老人家的臉早已經沈得滴下水來。對著門外喊了一聲:“林在。”

那個忠心耿耿的長隨,馬上就答應了一聲。等聽到老爺吩咐讓人過來擡他,也是一句都不勸。只讓那些人手輕些、動作放穩些。

這一下子賈政也知道自己父親已經惱了他,可是也不知道該如何將此事轉回,只好求救般地看向賈母。雖然賈母能覺得賈政剛才是對自己使小脾氣,可是她老人家從昨天晚上也有一肚子火不知道向誰發好不好。於是對賈政的目光視而不見。

而賈赦更是只把眼睛看著被下人擡上擔架的賈代善,一點也沒註意自己母親與弟弟的眉眼官司。賈政瞬間有一種被全世界都背叛了的感覺,手足無措地站在地當間,看著大家施為。

直到代善的擔架被擡起,賈赦對賈母說了一聲:“我護著父親過去。母親還是坐車吧。今天還得陪著伯母她們接待那些堂客,想來也分外勞累。”

賈政這才醒過神來,也向著賈母一躬身,要與賈赦一起護送代善過東府。代善也不理他,只在心裏琢磨著,這老大是有了目標,只管讓人在軍中好生磨練也就是了,可是這老二還真是得費些心思。

他發現了,這個賈赦雖然在原著裏是個天然黑,可是不管是哪一世,只要把責任感給他豎起來,架得高高地,他就會按著別人劃定的目標行事,執行力還頗強。看來那賈璉耳朵軟的性子,也是隨了賈赦,能聽得去人勸,可是也太聽得進人勸。倒是這個賈政,因為讓賈母給挑起來了奪爵的小心思,不大好調教。

那就先讓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把他那又想要好處、又想不沾手的心思給打破了,看他能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只能靠著自己讀書才能得來,而不是想著直接從賈赦那裏爭奪。

有昨日的聖旨,讓今天來寧中府吊唁的人更多了。跟紅頂白,本也是人之常情。賈代善讓人擡到靈前,依舊是親自上香添紙,然後由著人把他的擔架擡到旁邊,默默守護著賈代化的棺柩。

昨日有些他與賈代化比較親厚的同僚、部下致祭時,就發現了代善守護之舉,所以今日一些有心人,同樣是再次來到了代化靈前。這些人也不多話,上香添紙之後,就默默退到代善身邊,同他一起守護。

不到一個時辰,代善身邊已經聚了有十幾個人,就算是靈堂本還算寬敞,也顯得有些逼仄了。代善無法,只好向這些人表達了謝意之後,請大家先行回府待自己身子養好、出孝之後再行拜謝。

可是這些能來與他一起守護代化的,無不是與二人交情深厚、或是同歷生死的同袍,如何肯讓代善一人以老病之身孤單守在代化靈前?所以只悄悄地謝過他的好意,卻仍逗留不去。

代善雖然感謝這些人情意深重,可也怕讓那嘴歪的人,向外說賈家有結黨之嫌。只好趁著人少,叫過了賈敬與賈赦,命他二人長跪不起,一定要把眾位叔伯禮送出府。賈赦一向唯父命是從,賈敬卻知若是沒有代善前來為自己父親守靈,這些叔伯不見得會來第二次,所以他那一跪,不僅是跪了這些人,還有向代善致謝之意。

眾人不好真的耽擱了賈敬與賈赦二人守靈之事——每來人祭拜,他們做為孝子都要磕頭回禮。若是老是跪在自己面前,怕是會讓別人挑出賈家禮數不周,就不是他們的本意了。因此都再次向著賈代善行禮之後,才在賈敬與賈赦的親送之下,離開了靈堂。更有幾個老人,邊走邊流下了英雄淚,拍打著賈敬與賈赦的肩膀,囑咐他們也要註意自己的身子,更要把賈代善給他們看好嘍。

賈敬原來還覺得自己父親交往的軍中之人,都是粗魯少文之輩,不合他的胃口,素日對上這些人也只是面子情。可是今日之事讓他對這些人有了不一樣的認知,老老實實地點頭應著。賈赦更是如一個磕頭蟲般,對別人讓他服侍好自己父親的話應之不疊。

至於被賈代善忽略了的賈政,心下如何不平,如何暗想這些不過是粗人,不值得他賈二爺交往,好借以平息自己的妒意,並沒有人註意。

如此停靈七七四十九天,賈敬才商請禮部與欽天監,算了發引的日子。如今賈敬不過是在翰林院做著庶吉士,沒有奪情一說。與賈代善商量之後,他決定帶著自己一家人回金陵守孝。

代善自是不會反對,可是也以路途遙遠為由,讓賈赦陪著他一同回金陵,定要看著代化入土為安之後,才能回來。也是代善見這一個多月以來,賈赦行事越來越有章法,才放心他前去。

不過在二人走前,他也交待了,讓二人回金陵之後,把族人好生約束一番:“敬兒現在已經是族長了,這族人若是出了什麽事情,你就是脫不了的幹系。我知道咱們這些親戚們,很有些打著兩府的旗號,在金陵為所欲為的。有這樣的人,不妨拿著族規除名幾個,讓那些人有個警醒。還有祭田,也要添置些。”

賈敬自是點頭,他也知道自己的族人良莠不齊,現在有代善發話,那些人也就不好仗著自己年高胡攪蠻纏。賈赦得了代善的示意,拿出一個盒子交到了賈敬手裏。打開一看,竟是滿滿的銀票,看頭上一張,就是千兩字樣。這一盒子,怕不得有十萬兩之數。

賈敬忙推動道:“小侄還不難於此,怎麽能讓叔父破費。”

代善搖頭:“為族裏添置族產,本就是各房量力而行之事。說來你父親一場事情下來,想來你也頗花了些個。我是想著這祭田,就是有個風吹草動,也能讓族人有個退步之地,所以萬萬不能馬虎。現在趁著我還有餘力,能幫你一把就幫你一把。”

賈敬還要推辭,代善已道:“你父親去得急,可曾與你說過咱們兩家欠著國庫銀兩之事?”

這個賈敬還真聽他父親提起過。因道:“此事父親也曾與小侄提起過。只說我們府裏欠了四十萬兩。不過那些銀子並沒有花在自己府上,所以讓小侄不必擔心。”

這還真是一個軍漢能說出來的話。好在此時不是賈母那一世,此時還有躲閃的餘地。代善就道:“話雖如此,可是畢竟我們兩府都有欠條放在國庫之中。就是現在的聖人不理論,可是日後保不得有人會提起。這銀子你該另外備出來才好。”

賈敬點頭應下了。這邊代善又叮囑他務必在這三年裏頭,將那賈珍好生教導,也是給他找點事情做,免得他什麽時候頓悟,又要出家修道。

可是賈敬想起自己老娘對賈珍無條件的縱容,少不得苦笑連連。代善察得其意,道:“這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如今你父親去了,你那府裏就是你在當家作主。日後少不得要傳到珍兒手上。若是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可放心將那府裏傳給他?”

一句話說得賈敬無言以對,只好想著自己如何把那賈珍與自己的母親隔開。賈代善又道:“我們府裏的老二,也是個不知世事的,所以我才不讓他與你們一起回南去。就怕他聽了別人兩句話,與你們掉起書袋來,讓你們做難。也是有你嬸子護著,平日裏犯不上為了他總是生氣。現在正好守孝,我想著讓他去莊子裏住些日子,也知道知道這富貴來之不易。”

聽出這是叔父提點自己,賈敬心裏想出了一個主意。他是孝子,那賈珍是承重孫,兩人都是要守三年孝的。即是叔父說讓他知道富貴不易,那不如自己就與他一起真正結廬三年,事事親為,不信扳不過賈珍的性子來。

而且此事是為了給父親守孝,自己母親也不好不讓孫子盡孝不是。就算是反對,自己也可以用此舉是為了賈珍日後名聲著想,定能讓母親無話可說。

這邊賈敬打定了主意,那邊等靈船起行之後,賈代善已經把自己要讓賈政去莊子上讀書的意思通知給了家人。

就是通知,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這是賈代善身為一家之長的權利,他願意讓自己兒子如何,賈母也只能從旁邊勸諫,可是卻不能阻止。

經過這一個多月健康卡的加持,賈代善的身子以讓太醫驚訝的速度恢覆著,此時已經能自己下地行走。他即是傳了賈赦大力術,還對人說這是賈愛的不傳之秘,自是要自己也練習起來,免得將來賈赦真的學有所成,與他切磋的話,露了馬腳。

不過服侍的人以林在為首,並不放心讓他下地,動不動就跪著勸諫,讓賈代善哭笑不得。於是他決定自己親自帶著賈政去莊子裏閉關,對外只說是自己傷心賈代化的離去,每日裏一見代化生前所居之地,就夜不能寐。所以要找個能安心調養身子的地方。

至於賈政會因此得個孝順的名聲,賈代善倒是一點也不在意——這個便宜兒子若是能教養得好,那就教,他有個好名聲也便於日後行事。若是教不好,反正此世的任務只是兒孫成器,又沒說要有幾個兒孫成器,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空子,說不得能鉆上一鉆。只要賈赦與他的兒子們能上進,他的任務應該也算是完成了吧。

不過因他身上有京營節度使之職,是不能隨意出京的。代善還是按規矩上了折子,請求當今能夠讓自己去莊子裏養傷。又想著若是當今允許了自己的要求,那自己只有養好了傷再回來,就幹脆把請封賈赦為世子的折子也一並上了。

於是太監再次來榮國府傳達當今的旨意,熱鬧可就大了。關於賈代善請封賈赦為世子的事情,賈母是一點消息也沒聽到。現在冷不丁一聽聖旨不光是允許賈代善去莊子上休養,還要封賈赦為榮國公世子,一口氣沒上來,昏過去了。

賈代善只好向來宣旨的戴權解釋道:“內人一直不願意我去莊子上休養,怕那裏尋醫問藥不方便。”

這也算是解釋得通,人家夫妻二人感情好,做妻子的舍不得丈夫。可是這也容易讓人產生賈母對當今同意賈代善去莊子上休養有怨懟之心,代善露出一臉的苦笑:“本是想著帶一個屋裏人服侍的,看來還是算了。”意指賈母是因吃醋才氣昏了過去。

也不管那戴權信還是不信,代善也只能解釋到這一步。至於賈母日後會不會得個善妒的名聲,賈代善表示,自己又沒有冤枉她。誰讓這婆娘在自己敲打了她之後,還想著使小手段來著。

說來在賈赦離京之前,那賈母對賈赦一房面上還算是和善。自那張氏能管家之後,也把從王氏那裏奪回來的管家之權,全都交到了張氏手中。賈代善心裏還挺樂呵的,覺得這位國公夫人還是能聽得進勸,也知錯能改的。日後自己可以一家和樂地過完這一世——誰也不是天生的好戰分子,非得懟天懟地。

誰知道賈赦前腳剛上了船,後頭這位可就出起了妖蛾子,又是說張氏每日裏晨昏定省得不誠心了,又是說她只顧著自己的兒子管家不盡力,還要把賈瑚抱到她那房裏養著。說什麽賈赦就是老國公夫人教養大的,現在賈瑚是她的長孫,她也要如老國公夫人一樣,親自教養自己的孫子。

等賈代善得了消息,那張氏又已經開始吃起藥來。不過還有賈赦將封世子的消息支撐著,沒有倒下就是。說來人家賈母算計的也不錯,那就是張氏只是一個兒媳婦,賈代善又一直靜養著,兩人平日裏話都說不上一句。現在賈赦一走,張氏受了再多的搓磨,也沒有人能把消息傳到代善的耳朵裏。

此時不折騰得張氏心中生怕,見她這個婆婆心裏先懼上三分,等賈赦回來可就又不好施為了。不過賈母不知道,代善對她一直不敢掉以輕心,就算是前頭她那些行事有些迷惑作用,可是代善是知道她那強大戰鬥力的人,想著是不是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這也是那些看著賈母的人,都是此世的土著,在他們看來,婆婆們刁難一下媳婦,是世間常情,所以一開始就沒有多重視。直到張氏重新開始請醫用藥,才知道此事怕是不好,報到了代善面前。

代善讓人把賈母叫到梨香院,一點也沒客氣地讓她放下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要不自己就會請那位已經倒在床上的老泰山過府,商量一下賈母的去留問題。他說得十分狠絕:“你給我記住了,以後大房過得好,你的日子就好過,若是大房的人有個不好,那你最好的地方也就是佛堂。”

當時賈母氣憤之情可想而知!聽說她此後很是與賈政說過些私房話,內容如何不知道,可是賈政來代善院子裏的次數與停留的時間明顯上升了不少。要不代善也不會在賈赦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就請封他為世子。

有中間這些事情,如今世子之位一定,賈母不昏才叫個怪呢。由賈政送走了戴權,賈代善才讓人把賈母擡到屋子裏,又將自己府裏的大夫請了過來,給賈母診脈開方。

大夫跟了賈代善多年,說話也十分直接:“夫人這就是有些急怒攻心,只服些平郁理氣的湯藥就好了。若是不想用藥,平日裏只管放開心胸,不日也能痊愈。”

代善一聽無事,也就放下賈母不管,自回梨香院裏養自己的身子。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那林在就在榮禧堂外傳國公爺的話,說是既然聖人的旨意已經準了,他老人家明日一早就會帶著二爺去莊子裏休養。還說是府裏的內務由著大奶奶管著,太太只管安心養病,一直到他老人家回京,榮國府只管閉門謝客。

最要命的是,林在一點也沒有遮掩的意思,就在正房外大著嗓子劈哩啪啦地來了這麽一大通,等於是向著全府的人宣告了賈代善的決定。如此一來,張氏管家一事已經板上釘釘不說,在賈代善回府之前,賈母就只能養病。

宅鬥成精的賈母,知道賈代善這是已經不準備給自己留臉了。造成這樣結果的原因她也能想得出來,那就是這府裏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就有著代善的眼睛,替他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而自己前段時間的舉動,賈代善已經全部知曉了。

恨嗎?自是恨的。自己身為婆婆,想帶孫子有什麽錯,憑什麽自己婆婆能做而到了她這裏就做不得?還有那個張氏,每日裏小家子氣地東算計西省儉,長此下去,這府裏哪兒還有國公府的排場?她覺得兒媳婦管家不力,想著指點一下,又有什麽錯呢?至於讓賈代善如此維護大房,甚至不等賈赦回家,就急慌慌地請旨封了世子,還一絲消息都不向自己透露!

夫妻相疑到這個地步,賈母不是不驚心。她也知道長此以往,自己在代善心裏的形象必會一日不如一日,說不得再多做點什麽,他真能把自己關進佛堂裏。

罷了,形勢比人強。極是認得清時務的賈母,選擇了向賈代善低頭。她也知道自己此時不招代善待見,也就不向梨香院去,只是打發了自己心腹賴婆子,去看看老爺的東西可都收拾妥了,還有什麽不齊全的,快些回來知會一聲,自己也好讓人備下。

不想那賴婆子去了半日,還不見回來,讓賈母心下好一番不舒服。她以為這個奴才也與別人一樣,見老爺不待見自己,就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去哪裏躲懶了。

誰知道那個林在又出現在了榮禧堂正房外,說是老爺請太太快些去梨香院一趟。

自己這裏才送走太醫多久,賈代善就讓人來請自己,可見此事不小。賈母顧不得再生賴婆子的氣,帶上人來到了梨香院。一路上她多盼著這是賈代善察覺對自己的態度過於生硬,想著與自己緩和關系,才有此一請。

可是賈母心下卻明白,這也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若是真的想著與自己緩和關系,賈代善已經能下地走動,直接自己來榮禧堂走一遭,都不用說什麽,自是一天的雲彩都散了。可是他偏偏只讓人請自己過來。

難道是自己這邊又有什麽事情讓老爺發現了?賈母心裏就浮出了不安,可是也還能穩得住——她兒子今天剛封了世子,老爺肯定不會在今日太給她沒臉。

可是見到跪在梨香院正當中的賴婆子,賈母忽然沒有那麽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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